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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沈子梟生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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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沈子梟生辰

◎“你的小妻子等著給你祝壽呢。”◎

元旦過後的二月二是沈子梟的生辰之日。

這樣的日子對於江柍來說是必須把握的, 抓住沈子梟一顆心的良機。

然而正月底,巒骨部落正式進犯大晏赤北邊境,崇徽帝已命葉劭出任兵馬大元帥, 沈子梟一連幾日都在朝中議事, 生辰之禮大有不操辦的意思。

江柍的註意力不免也放在赤北軍情的軍情之上。

因二人的心思都不在閨閣之中, 已有七日未曾親近, 直至沈子梟生辰當日,江柍覺得不能再這麽彼此冷下去了,便命月湧做了一些糕點, 自己又親自下廚做了一碗長壽面, 來到沈子梟的無極殿。

她到無極殿外的時候, 沈子梟還在正殿議事,她只聽裏頭放情談論的聲音, 便問鄭眾:“太子在裏面多久了?”

鄭眾回話道:“從下了朝回來便在裏頭了, 連午膳都未曾用過。”

江柍心裏便有數了, 對鄭眾笑了笑,說道:“煩請公公把這碗面送進去,就像奉茶一般放在殿下案邊即可,無需多言。”

她招招手, 月湧呈上一彩繪描金三層食盒。

江柍打開第一層,一碗澆了牛肉的面和一碟白瓷盤盛的辣菜。

鄭眾看了一眼, 忙接過來, 說道:“娘娘如此惦記殿下,倒讓奴才慚愧,娘娘放心, 奴才這就給殿下送過去。”

江柍卻道:“且慢。”她笑道, “這食盒第二層, 放的是一碟菱粉糕,一碟梅花餅,一碟如意卷,一碟桂花酥,第三層則是溫柑、梨條等水果。你把這些拿去給議事的大人們吃,記住,也要像奉茶一樣呈上即可,不可打斷他們在談的正事。”

鄭眾聞言只覺得江柍行事妥帖,不免又對她心生許多的好感來。

江柍見鄭眾與兩個小黃門一起進了正殿,便往沈子梟的寢殿通光閣去了。

殿內燃了瑞腦香,她一進殿,就不由自主想起了“瑞腦香銷魂夢斷,辟寒金小髻鬟松”的詞句來。

她原本是要走向南窗羅漢床上的,又轉身往沈子梟的書房去。

輕紅恰好奉茶上來,一見江柍往裏間去了,便問道:“娘娘是想看書嗎?”

江柍說:“殿下不知何時能來,我閑來無事,想讀一會書。”

輕紅行了個禮,說道:“娘娘若是無聊,可在院中散散步,殿下的書房,一貫是不讓旁人進的。”

江柍看向輕紅溫和謙順的面孔,只一笑:“連本宮也不可以嗎。”

輕紅把腰彎的更低:“請娘娘恕罪。”

江柍只定定看她一眼,最後並未為難於她,便折回小南窗下:“那我喝會茶吧。”

又喚來月湧,問道:“去看看霧燈準備好了沒有。”

月湧下去之後,江柍端起雨過天青色的定窯茶盞喝茶。

剛飲了兩口,只覺身後不知是人影還是樹影晃動,轉過臉來一瞧,竟是沈子梟,正在那小紗窗外站著笑。

江柍忙擱下茶盞,說道:“你來了怎麽也不進屋,偏在這窗戶外頭嚇人,真真是討人厭。”

沈子梟被罵了也沒生氣,笑著進了屋,遠遠說道:“從前頭過來,遠遠瞧見窗戶裏頭你的影子,便不自覺走過來了。”

江柍只覺心口被他戳了一下

“話說我怎麽之前沒有發現我的太子妃竟是七竅玲瓏心?”沈子梟脫了鶴氅,走過來。

江柍不明就裏:“什麽?”

沈子梟提醒:“你叫人送吃食是何用意?”

江柍不自覺攥緊了手心,表面只是淡淡:“只是聽聞殿下未用午膳,怕您餓壞了身子,恰好我做了長壽面來,又怕面坨了不好吃,這才讓鄭眾端進去。又想著那些大臣也陪你餓著肚子,才讓鄭眾把其餘的糕點瓜果都分與其他人。”

她一嘆:“我想著不好貿然驚動你,才叫人隨意呈上,不必打斷你們議事。”

她眼巴巴看著他,似是在說,我考慮得還不周全?要你這般揶揄我。

沈子梟因“吃人嘴短”,心情好得很,便笑:“要不怎麽說你七竅玲瓏心呢。”說罷,他又深深看她一眼,“你送飯進去,那些大臣覺得你體恤他們,我倒是覺得,你在提醒我時辰已不早,理應放眾人回府了。”

江柍不由一詫,沒想到沈子梟竟把她的心思看得這樣透。

卻只強撐著抵賴,說道:“才沒有,我不是在提醒你應放眾人回府,而是在催促你,你的小妻子還在等著給你祝壽呢。”

她說得大言不慚,末了又怪罪起他:“你自己數一數,多久未曾陪我了。”

沈子梟微楞,嘆氣說:“你呀。”

江柍學他的語氣說道:“我呀,我的手藝如何?那碗面你吃光了沒有?”

沈子梟見她一臉期待,便說:“你呀,你的手藝不錯,那碗面呈上來香味便勾得我無心朝政,遣他們走後就一掃而光了。”

江柍這才滿意笑起來:“這還差不多,我可是跟月湧學了許久的呢,你不知,最開始做出來的有多~難吃!那幾十碗難吃的面,本想餵狗的,高樹嫌浪費,全都吃光了,難為他咽下這麽難吃的東西,最後還要向我謝恩。”

她喃喃說道,沈子梟忽而攬住她,低頭咬了下她的粉唇:“好哇,我竟不是這世上第一個嘗你手藝之人,你該當何罪?”

江柍躲了下:“可是之前的太難吃了,又怎能拿給你吃。”

沈子梟正色幾分:“你用心就好,不在乎這個。”

她怎知他已許久未曾吃過親近之人做的長壽面了,上次還是五歲時,母後給他做了一碗。

然後第二日,母後便在他面前拔下發簪刺破喉嚨決絕而死了。

“殿下,魏國公府上差人來了。”鄭眾打開氈簾走了進來。

沈子梟便和江柍一起走出去迎接。

來人是謝韞生前的得力跟從,只為給沈子梟送來生辰賀禮

“殿下,此劍名為‘如虹’,乃是前朝常勝將軍的寶物,老國公生前派人尋了大半年才在高麗尋到,而這寶劍上的劍穗乃是貴妃娘娘親自所編,謝家闔府同心,祝殿下生辰安康,劍鋒所指,攻無不克。”

此劍果真是上等的寶物,紋飾巧致,劍形極美,打開看,寒光逼人,柔中帶韌,又是破甲的粗開刃,便於上陣殺敵。

沈子梟試用一番,劍風淩厲,弧光閃亮如天上的虹霓,有金屬的異彩。只用劍端掃了身旁的金彈子盆景一下,果葉盡斷,只餘樹樁。

沈子梟說道:“果真是好劍,難為老國公想著孤,辭世多年仍有生辰之禮相送。”

仆從便說:“老國公在彌留時,便為您與國公爺都備好了三十歲前的生辰賀禮,老國公只為不能效忠太子殿下而抱憾,為不能看到國公爺娶妻生子而傷心啊。”

沈子梟聽罷,默默良久,才說:“孤永遠念謝家這份情,你下去領賞吧。”

如此忠義之人,江柍也不免唏噓天不假年。

但她的註意力更多還是在劍穗兒上。

待回到殿內,江柍拿起劍細細賞玩,才知劍穗編的竟是如意同心結。

她知道,在大晏如意同心結只是祝願吉祥順遂之意,但是在大昭此結卻只能送給親愛的男子,她不免暗自忖度,謝輕塵究竟有沒有別有心意。

而更讓江柍覺得晦澀的,還是這生辰之禮竟為謝韞所送,而非崇徽帝。

這個當爹的,連表面功夫也沒有,不知沈子梟心裏做何感想。

正琢磨著,門口又有人來,這次卻是霧燈:“娘娘,東西都備好了。”

“什麽東西?”沈子梟問。

江柍回神,只一笑:“給你準備的第二道賀禮好了。”

沈子梟便說:“我早知迎熹公主不會沒有旁的準備。”

江柍笑道:“你隨我來。”

沈子梟隨她出了無極殿,跟她來到花園裏,卻在看到遠處一團火焰似的紅梅時,微微訝異了幾許。

她帶他來的地方,是梅塢。

走到梅塢入口處時,她卻駐足不動了,只別有深意地掏出一方絲帕,笑道:“我已把所有人都遣得遠遠的,只剩下你我,驚喜近在眼前,只是你需先蒙上眼睛。”

沈子梟不依她,臉上的笑意斂去了,帶有幾絲戒備。

他問道:“你要做甚。”

江柍笑得恬淡,直視著他的眼眸,真誠說道:“此前的長壽面,就當是我替陛下送的,接下來,才是我要送的。”

沈子梟一怔,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眸。

不知從何時起,他再看到這雙眸子時,已經不會再想起母後。

第一眼的震懾還遙遙在目。

當時,他只覺得她的美眸與母後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,連眼角的弧度走向,和睫毛的濃翹程度都極為相似。

可是後來,當他看到她教訓妙儀,才知二者是完全不一樣的。

江柍冷起臉來,雖也是美目威儀,不可逼視,但她的淩厲,隱約透出幾分快意恩仇,並不會自傷,反而明顯是想剮了惹她之人。

而母後則是想殺了自己。

他永遠也不會忘記,母後赴死時看向他的最後一瞥,就像有人拿了刻刀深深鐫雕在他的骨骸與心臟之上。

那時他便讀懂,原來母後的剛烈決絕,是一種濃烈絕望下的自我毀滅。

在此之前,她的雙眸明明如秋水般哀傷廖淡,深宮壓抑,連她的絕望都同快樂一起被壓抑掉了。

她本心如死灰,直到父皇近乎暴虐的折磨與掠奪,讓她的快樂徹徹底底咽了氣,絕望卻偏生死灰覆燃。

她們都有一雙不服輸的眼睛。

好在她沒有那種絕望。

沈子梟許久之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:“那碗面,與其說是替我父皇,不如說是替我母後做的。”

崇徽帝賞不賞他生辰之禮,他都不會有何波瀾。

心涼透了,便不在意。

江柍聽懂了他的意思,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麽,如花的笑容淡了幾分。

沈子梟卻沖她笑了一下,懶懶閉上雙眸,說道:“你系吧。”

江柍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他允了,這才輕輕把他的眼睛蒙上。

沈子梟的世界轟然陷入一片朦朦朧朧的黑暗之中。

看不見,聽覺嗅覺便尤為明顯,他只聞得她絲帕上淡淡的薔薇香,完全掩蓋了梅香去。

又覺她往他手中塞了什麽,摸了摸竟是她的披帛,二人各執一端,她用披帛牽引著他往前走,她的步履輕盈,不像他,走了沒幾步已踩斷三根花枝。

往裏走,曲折盤桓。

似是走到梅塢深處,她忽然不動了,而後他察覺她離開了此處。

他竟沒來由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覺。

莫名想起在梁國的時候,那曜靈公主生性殘暴,有一日出去打獵竟把他拴在了一匹野馬之後,任憑馬兒發狂拖他一路狂奔至叢林深處。

他那時不過十歲,起先只以為,最恐怖殘忍的事情不過是他被野馬拖拽一路,胸前的衣裳都被磨爛,布料又粘連在傷口上,血膿泥土布料混合著,若是想脫掉衣服就像是撕掉自己身上的一片皮肉。

他疼昏了過去,又被疼醒,如此反覆,最後一次醒來時,發現自己被野馬帶到了叢林深處,而有一只老虎正對野馬虎視眈眈。

那一刻,他才發覺最恐怖的不是受傷,而是受了那麽多傷,卻還是,死了都沒人知道。

那日他僥幸爬樹上躲過一劫。

在樹上茍且偷生的時候,他暗自發誓,要麽驚天動地地活著,要麽重於泰山的死去。

絕不生如螻蟻,絕不死若鴻毛。

作者有話說:

剛進宮的孝章皇後,眼眸是裝滿了秋水的哀傷,後來崇徽帝的強取豪奪,讓她產生了絕望的求死般的反叛。

因為沈子梟年紀小,記住最多的還是母後臨死前最後那段時光的剛烈憤怒,江柍板起臉來,也有那種剛烈。

只是江柍是決絕,母後是絕望。

所以後來沈子梟很少想到江柍的眼睛有點像母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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